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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线配资门户上了大巴

这个兵，我要了

天灰蒙蒙，风里夹着沙，打脸上跟针扎似的。

县城客运站前人一多，一眼都看不到尽头，草草搭成的棚子，破水泥地，边上站着几个穿迷彩背红袖章的民兵，手里厚一摞表。老母亲穿着发白的蓝布褂，鞋撑破，提着鸡蛋饼帮我塞塑料袋，嘴一劝，眼泪就涨上来。

帆布包是家里破旧床单缝三遍，拉链也不灵光，兜里压着那张折了四道皱巴巴的“入伍通知书”，攥的手心都是汗。排长点名，郑有为，到。我应一声，走过去，脚下鞋底带泥，城里人看见，要多生疏有多生疏。母亲站在原地，嘴想张一张，就是没出声。我挥下手，悄悄踮起脚，心里说了一句：娘，我会争口气。

上了大巴，车窗灰得都糊着泥，车屁股一颤一颤。我回头看，母亲身影让风拉直了，越来越远，像是一点印子飘没了。屋漏、庄稼歉收、老父亲不见了、妹妹饿病了这些年全往脑子里走，五味杂陈不敢往下多想。家里人说了这么多年：咱家穷，只能靠自己好好干。

一路上，一排排杨树飘过去，县里的土房和麦茬都看不见了，车来了市医院体检，院里人头攒动，站满了大院，各种口音都有，不少人穿着城里流行的尼龙衣、运动鞋，亮闪闪。旁边小伙悄悄拉我：那几个，高干子弟。果然，一眼就能看出来，头发油亮，手腕金链子晃得人直眼花。高个的王明亮，名字口气都硬，身后跟着两个，在人群里一喊一号令，仿佛主场似的。

体检队里，医生拍拍我肩，数学念得快，肺活量数据念出来都比旁边吓一跳，力气好，耐力长。我哪觉得这奇事，从十岁以后没轻过活，石头地里拔草翻地，天天太阳晒暴皮，不比这轻省。

招待所安排宿舍，一间四人铁架床，我提早，把包放床头。王明亮走进来，往手一杵，瞥一眼：乡下来的？我抬脸没搭腔。他不乐意，“这床我看上了，你换一个。”我不动。“我先到的。”他声一冷，朋友就掺和过来推搡，我忍住。包被人扔出去，掉地上鸡蛋摔碎，硬币零花钱撒出来，看得一阵发晕。王明亮咧嘴，“你算什么？谁给你脸？”我看着他，没想别的，就想起母亲和妹妹笑我衣服破，自己攒个零钱都难，今天还要被人轻易抢走。一股劲上来，不说二话拳头打出去。

宿舍门砰一声被撞开。张铁山连长进来，个头不高，臂膀壮，皮晒得发黑，眼珠子一转，底气往外冒。没啥废话，扫一眼，问情况。王明亮抢着上报，“这个乡下的不懂规矩，动手！”我没争辩，实话给他说了。张连长听着听着，盯住王明亮，“你爸是谁？”王一昂脖子：“公安局王局长。”连长嘴角一抽，“你爸你爸，你自己算啥？部队里没这个规矩。动手不对，但能有骨气，有倔劲。这个兵，我要了。”门口的人一愣，他掉头指着我：“进我们连队，收拾行李。”

第二天醒来，队伍分班，王明亮和朋友分去别的队，张连长带着我们几个新兵坐上军车。车轮一颠，城市的楼房全都落在后面。张连长跟我说：“知道为啥要你？农村孩子有把死劲儿，知道啥叫靠自己。我当初也是地里挖红薯，家里比谁都穷，参军，这辈子头一回进县城。”这话我能懂，他也是一个道理。

新兵连开训，节奏快，纪律拧得死紧。睡五点半起，内务规矩立得笔直，衣被叠成豆腐块，队列、军姿、早操、体能、条令条例，一样样来。戈壁滩风大，沙子蒙脸，跑下来鼻孔都是灰，但也没人喊苦。反正能吃饱穿暖，已经比庄稼地里舒服一百倍。大家都一样，谁也没法偷懒。班长带头冲最前，体能训练我老是拔头牌。武装越野五公里，死盯着前头的人咬着牙跑，“郑有为扛得住”成了个小梗。班里人有的打趣我：“你身上就是一股子劲！”

张连长找我，说写信回家。钢笔、信纸，破桌子凳子，手一稳，泪掉信纸。太多话堵心头，不知道开口怎么讲，只能记上一句：“妈，我在连队一切都好，连长说我是个好兵。”那会儿其实没啥大见识，就觉得人只要能咬牙，走到哪都不算输。

侦察连是团里尖刀，都说谁进了侦察连，吃苦比别人多一截。战术训练、野外生存，负重、夜间急行军、潜伏渗透，样样来。说真的，一年后辛苦下来没见有人被撂倒，倒是王明亮变了。他开始跟大家一起帮忙背装备，队伍里谁慢下来，他憋着气拖人一步，和最开始那股劲已经不一样。

一次野外拉练遇上沙尘暴，天昏地暗看不到对面人。我们躲帐篷算，王明亮忽然低声和我说：“那天招待所的事，对不起。”语气很直白，没绕弯子。我愣下，他说：“以前总觉得，有个当局长的爸，怎么都能混。可部队没人看这个，天天流汗背枪你不努力，死都没人认。”他这时候是真的懂了。我说，明白就好，谁日子都不是凭天生给的。